这就是为什么虎子在坟地边上站住了脚——打远往坟地里看是看得见灯光晃晚上被掀了棺材的那个坟，离那个灯影似乎不是很远，虎子不敢冒这个险。毕竟这一行当你和旁人解释不清，说白了就是偷坟掘墓，毁人尸骨罪过似乎杀头就是发配，那可是天大的麻烦。
但是转过头虎子又琢磨：这可是后半夜，谁会来这里溜达？那些巡街的捕快衙差，最多也就是在城里转悠转悠，盼着早到了卯时，早和白班的接，哪里来的这么多事人会到这里来巡逻？
多半是哪家的孩子这几日白天在这被吓丢了魂，父母长辈的，打一盏灯笼丢的魂虎子也不着忙了，牵个魂耐己手里的东西，找了个石头掸了几下土，慢慢坐盏灯在坟地里摇晃。
虎子刚坐下没多久，他看这不对味儿了。这一盏灯晃荡，哪有牵魂的走回头路的？这人是撞上鬼打墙虽说是森森，但是今天晚上却是净得很，怎么会是鬼打墙？
虎子想着，那盏灯却是停提灯的人放在了墓碑上。接着又传来一些响动，铁器碰撞的声音。虎子先是一愣，而后回过味来——这是遇上真来偷坟掘墓的了！
虎子心下懊恼，谁人缺刨人家坟茔的勾当？小爷我开棺拾骨，那是做好事积德，哪个穷疯了的贼子这种事？不怕王法，还不怕报应吗？
说到报应这真是做不得虚假的。为何自古以来民间的盗墓贼全都是不得好死？魂魄散了的好说，无非是气沉重，沾手上日积月累总是会出些毛病。要是遇上个魂魄没散还爱财的，那齐活，你东西不还回去十有八九它就跟着这东西不走了。而且这种脏事儿是苦主自己理亏，找上出马弟子还是道士和尚，都不爱给你看。
为啥官盗没事？一则是多在白日里起顶大墓，气充足。再有是，百十个人一起活，就是真有什么东西缠上来了，也架不住这么多生人气血的火气炽烤。
虎子也没多做什么想法，脱了鞋，弓起身，三两下就窜进了坟圈子。悄无声息，好似灵猫儿一样！他是循着灯影去的，到了离那光亮不足两丈的地方落了脚——悄悄地绕到了那坟茔后头不远。
抬头看，那人还在摆弄自己的家伙事儿，听着杠啷啷得响，但是整个人都被墓碑当得严丝合缝，虎子只能把眼光落在那盏灯上。
那盏灯不是一般的灯笼或者火把，那是一盏洋“气死风”灯！外头罩着玻璃罩，里头烧着油，据说是风吹不灭，雨淋不熄。这东西寻常人家弄不来，也养不起，它可是要比寻常的灯笼明亮，烧的油也比一般的油金贵。现在昌图府里能用上这东西的只有三个地方——官府、绿营、粮库官家饭的？
声音渐渐停了，那人拎着一把镐头站起身来，灯光映着他的脸。这人高高瘦瘦，四十上下的年纪，高颧骨大鼻子，一双眼睛大却无神。穿着短衣帮，松松垮垮的子，腰上着一杆烟袋镐头对着墓碑一拱手：“对不住了您这位，我跟您没什么过不去的地方，今天天冒犯了您老，是为了江湖救急。改天里我发了财，我上香敬酒祭奠您老人家。您是富户银曹地府，您也花不上这份钱，小的替您消受了，必定对您感恩戴德！”
说完话他深打一礼，就露出了脑袋上一指长短，歪歪扭扭一个疤。虎人是谁了——车疤子！
这个车疤子本名是叫做“车正刚”，在昌图府城算是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。他父母都是务农哥嫂养大，却又因他自己提出分地被哥嫂扫绿营，如今熬到了哨长的位置挺滋润。因为他协管一队运粮黑白两道都挺吃得开，据说昌图府的混混头子，还和他是把兄弟呢！
虎子没跟过这样一号顶这一条疤，立马就知道这人是谁了。可是他可是占着肥缺养，何苦来这里做这等勾当？
车疤子绕过墓碑走到坟头前，往两手的手心都吐了唾沫，抡起镐头就要凿下，忽然耳朵边上过了一道风，吓得车疤子打了个激灵！这风就在左边的耳朵边上过，吓人得紧，就好像是有人在朝着他耳朵吹了口气儿一样！
车疤子心里发了毛，提起了灯四下照疤子自言自语，“都是自己吓唬自己。”
车疤子长吁灯摸着镐，又犹豫脆一屁股坐到地上，抽出烟袋锅装了一锅，拿火折子点了，“吧嗒吧嗒”抽了起来。
车疤子抽着烟，眉头是越皱越紧。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，打烟袋里掏出一点烟沫子，直接放进了嘴里，狠狠抿了抿嘴。抿完了还不算，又猛抽了几口，把锅儿里的烟嘬得直冒火星子。他又长长出了一口气，拿起烟袋狠狠把那杆摔管不顾，抡起镐就刨！
一下、两下！用得都是十成十的力气！没几下，封坟的土就刨塌了一个口子出来，车疤子却也是累得气喘吁吁。他直起腰提灯细细观看，好像离着棺材歇响起了一段儿小曲儿。
“奴儿在房中绣香袋，绣出西厢各绣得是崔小姐啊，那边绣的是张秀才。
张秀才来你好呆，为何不跳这粉皮墙儿来。
墙又高来楼又大呀，姐儿把楼门儿大敞开唉。
你是谁家的俏郎才，白布的袜子蝴蝶儿蒙的鞋……”
车疤子被这测测的声音吓得是魂不附体，呆立当场是不敢动弹未长成的十二三岁的孩童，偏偏唱得是有韵又调，一声声四下飘散，寻不到是从哪发出来的动静。
四下无人夏夜中，乱坟岗里响歌声！偏偏这档子事儿，车疤子都不敢去擦自己那一脑门子的冷汗，都说偷坟掘墓不得好死，哪官人。”一个声音从车疤子背后唤了一声。
车疤子听声吓得又抖年纪谁家的孩半夜三更跑来乱坟岗？谁家的孩能无声无息跑到人身后的？
车疤子想起来日常里总听人说，夜里听到有人喊肩上的灯就吹灭了，鬼祟官人。”那声音又唤了一声。车疤子知道这一遭许是要把命过鬼呢，临死看看鬼应当时什么模样吧！虽敢直接回头。车疤子哆嗦着转画儿一样的小丫头。
说是画儿一样，倒不是说这个姑娘好看，而是好像在纸里画出来似的。这姑娘虽是五官致，却是脸苍白得不像话，嘴艳红得像血豆腐一样的颜，头发黑得好似墨里泡出来的，穿着一身蓝的“琵琶襟”袄袍，足上一双绿绣面的“花盆底”，像极了一个满人大户人家的小姐。
“姑……姑娘，你是叫我？”车疤子结结巴巴情地说：“自然是叫官人，这里也只有我跟官人了。”
车疤子没敢搭腔，甚至都有点不敢看着这个“鬼”了，于是低下了头，瞅着自己的鞋面子。
“官人敲娶…”车疤子“我”了半晌，愣是没说出一句整娘从我小时候就跟我说，”那孩接着说，“若是有不认识的男人来敲娶二敲我的门。今天官人来敲陪我吧疤子双腿吓的一软，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，对着眼前这个“小姑娘”连连叩头：“小姑，小的错了！小的为了口大烟钱迷了心，这才到这儿冒犯。小的错了，小的再也不敢了！小姑您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疤略有些失望：“官人不是来娶我的？”
车疤子这才停下磕头，微微抬皮腐烂见了骨，骨间蛆虫都爬人的动静了：“那你还不快滚！”
车疤子受着一惊，坐倒在自己脚上，可是他明明白白听清了一个“滚”字。二话不说，车疤子拎起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。跑了两步还跌了一跤，戗破了脸上的皮。这时候车疤子也不管疼不疼了，爬起来接着跑，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。
虎子打那座坟捏着一个厚厚的纸裁人形，上面画着和那“孩”一般的眉眼服饰。
“浪费了。”虎子随手撕了那张纸，那个已经烂透的“孩”也化成了一缕青烟。
虎子掏出火折子吹燃了，借着光亮在地上摸了一通，捡起那一杆烟袋，卡在了自己的腰带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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